美好時光在路上

　　退休兩年多，他們以自駕游的方式，幾乎走遍了中國。

　　車是普通的國產SUV，他做了一點小小的改動，將行李箱和后排打通，做了一個可活動的床鋪，大多數的晚上，他們就在車上度過。床車的空間很憋屈，但是方便了，只要能駐車的地方，就可以停下來，看風景、過日子，兩不耽誤，最關鍵的是，這為他們省去了大筆的住宿費用，兩個人加在一起并不高的退休金，也能夠維持這種持續的旅游生活。兩個人都很滿意這種自駕游的方式，但兩個人的滿足點，又是有稍微差別的，按他的話說就是，我負責自駕，你負責游覽。

　　一路上基本上都是他開車。他們同時拿的駕照，駕齡一樣，駕駛水平也不相上下，真要有所區別的話，他開車會稍“猛”一點；她呢，慢一點，心細一點。既然這樣，何不兩個人一路輪換著開車？退休前，偶爾開個長途，他倆也確實是輪換著開的，一個人持續長途開車，吃不消。但現在不一樣了，他們并不需要趕路，每天的行程，最多也就是百十公里，更多的時候，就是從一個景點，到下一個景點，他一個人開，綽綽有余。當然，之所以他“壟斷”了方向盤，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，那就是他想讓她可以走一路，看一路，不會因為駕駛而分散了看風景的心。

　　對于自駕游的人來說，更多的風景，不是在景區，而是在路上，你一路上看到的，是沒有被圈住的風景，沒有遮擋的風景，也是不收費的風景。這正是自駕游的樂趣之一。她平時開車，就有一個習慣，很專注，從不分心，除了道路情況，別的統統視而不見。對于一個駕駛員來說，這可以說是個好習慣。但對自駕游來說，這就是個缺憾了，因為，你開車路過的沿途美景，也被你錯過了，忽略了。多少有點失卻了自駕游的樂趣。全程由他來開車，就可以讓她坐在副駕駛上，專注于車窗外一閃而過的風景。

　　有一次，他們自駕川藏線，那可是中國最美公路之一，真的是移車換景。在還沒有高原反應前，她幾乎是一路尖叫的，像猛然回到了懵懂的少女時代。光尖叫還不夠，她興奮地喊他也快看，那山，那雪，那藍天，那白云，那蒼鷹……他卻不敢扭頭看窗外了，一條川藏線，彎道成千上萬，每一處彎道都會呈現出一幅絕美的畫面，但也暗藏了無數危險，他不敢有絲毫的分心。好在，前方除了道路，也是風景，就算你刻意不去看它們，它們也會毫不客氣地撲進你的眼簾、鉆進你的心中。在經過最著名的七十二道拐時，她已經有明顯的高原反應了，頭疼、耳鳴、呼吸急促，但她還是忍不住一次次掏出手機，“咔嚓咔嚓”地拍照，眼睛不夠用了，腦子塞滿了，愛風景的心也缺氧了，唯有相機可以記錄下這一切，可資日后慢慢回味。

　　更多的時候，他們是一路走，一路停，一路看。從家里出發的時候，他們就講好了，不趕路，也不趕景。自此以后，他們的日子就在路上，所有的風景也在路上，何須緊趕？遇到好看的地方，路邊又能停車，他就將車停下來，兩個人慢慢地欣賞。有一次，車開到一個高處，眼看太陽即將落山，他心血來潮，就地停車，還從車里搬出兩把戶外折疊椅，在山頭上并排一放，坐等日落。晚霞布滿天空，并點亮頭頂的兩三顆星星，那是他們這輩子看到過的最普通也是最壯觀的日落。

　　也有時候，能停車的地方沒有景，能看景的地方不能停車。他這個負責自駕的人，就再次發揮了他的職業特長，他會先開車將她送到看景的地方，然后，自己一個人開車到可以停車的地方，停好了車，再走回來，陪她看景。她已經沉浸在景中了，等他回來了，再陪他重新看一次，與自己愛的人一起看景，永遠是有新意的?？春昧司?，他再單獨去取車，如果她不是太累的話，她更愿意與他一起走到停車的地方去。她笑說，不能真的這一路你光顧著自駕了，你還得陪我游。說完，兩個人手拉著手，向他們的愛車走去。

　　他們的婚姻，已經持續了30多年。曾經很長時間，他們兩地分居，她一個人照顧孩子和家中老人。好不容易在一個城市后，又各忙各的工作，真正相伴的時間并不多。這成了他一輩子的遺憾?？偹阃诵萘?，有了大把時間，他愿意做她的“車夫”，他的愿望就是，在自己還能操控方向盤的時候，天天為她自駕、陪她游歷。

　　每次駐車后，她洗菜、洗衣，他煮飯、炒菜。床車空間有限，能備的生活物資不多，一菜、一湯，很簡單。兩個人忙好一切，坐下來看不同的山水、不同的人們、不同的風景，他覺得很滿足，她感覺很幸福。在他看來，在這自駕游的路上，他們看到的，都是人間的美景，而他們自己，也是余生的風景。

　　孫道榮